馬車中氣氛詭譎，宇文錦越是收緊手臂，莫初初便越將他往外推。他擔心不小心傷到了她，只得稍微松開手臂，卻換來她自嘲一笑。

“初初……”

“好了，這件事情不怪任何人，你不必以這樣的姿態來遷就我，我沒事了。”別過頭，滿是逞強之意。貝齒輕咬著下唇，鼻尖一酸。莫初初在心中唾棄自己的軟弱，卻固執的不肯轉過頭。

宇文錦眉頭一皺，只將人抱在懷中，長長的嘆息一聲，在她耳邊輕聲說道：“初初，我是無辜的。”她不可以這樣對待他。盡管他是皇室之人，但皇上的決定，就是皇後也幹涉不得，何況是他。

莫初初掙紮著，聞言心頭抽痛了一下，動作漸漸輕了下來。宇文錦見她安靜了下來，心思一動，略微低頭，下巴抵在她頭上，輕聲道：“初初，你心裏在怪我嗎？”

莫初初定是怪他的，若不怪他，這幾日也不會對他這樣疏離，分明可以將軟弱的一面展現出來，他是她的夫君，她哭訴軟弱都是應該的。

她先前雖是對他逞強，卻不像現在這樣，逞強得有些過分了。

莫初初搖了搖頭，又點了點頭，一時說不清還怪不怪他。一開始確實怪他，分明可以在一開始告訴她，這樣她少走些彎路，或許還可以盡早將王天救出來。

但現下王天已經救出來了，事已至此，她許是不怪了。理智上清楚著，情感上卻是鉆牛角尖。

宇文錦“嗯？”了一聲，低眉看著她。莫初初抿了抿唇，轉過頭，看了他一眼，又移開視線。他一伸手，扣著她後腦，強迫著她看著自己。

“你……”莫初初心中仍是別扭著，他說的沒有錯，他是無辜的。她不應該這樣對他，但她只是出於好心幫了齊桁，她同樣是無辜的。

宇文錦將人抱緊了，頭埋在她頸間，悶悶的說著：“初初，我們回家吧。”聲音淺帶一絲哀求，莫初初心口抽痛著，鼻尖一酸，吸了吸鼻子。

二人回了齊王府，宇文錦率先下了馬車，回身伸出手，莫初初將手伸過去，搭在他手上，跳下馬車。

“小心點。”低沈的聲音略帶溫柔，莫初初下了馬車，作勢抽回手，宇文錦卻將手握得更緊了。她掙紮不過，便由著他去了。

宇文擎朝外面走著，便見二人牽著手進了門，目光在二人牽著的手上掃過，眼底掠過一抹笑意。

“見過公公。”莫初初作勢要福身，礙於手被宇文錦牽著，只得點頭示意。他卻一副理所當談的樣子。

宇文擎點了點頭，看了宇文錦一眼，道：“錦兒，太尉的女兒嫁到太師府，不出兩個月便有了身孕了，太師今日還在朝堂上炫耀，十月之後便可抱孫子了。”頓了頓，若無其事的輕咳了一聲，“好了，你們早些回去歇息吧。”

莫初初嘴角抽了抽，便見宇文擎側身朝外走去，才收回了視線。

宇文錦唇角含笑，明知故問著：“初初，父親這是急著要抱孫子了。”聲音雖是壓低了些，響在莫初初耳邊，卻如雷貫耳。

莫初初臉頰一紅，輕咳了一聲，理直氣壯道：“宇文錦，公公那是為了太師高興，你莫要想的太多了。”

宇文錦眼眸含笑，任她狡辯著。

翌日辰時，莫初初睡醒時，宇文錦已出門處理生意事，猶記昨晚他說慕初酒樓沒有了，他要更加努力賺錢才行了。

宇文錦離開王府，莫初初閑來無事，在王府中閑轉著。現下沒有了酒樓的事務，她閑人一個，足夠混吃等死了。

“外婆，這只是鴨子嗎？”

一道略帶稚嫩的聲音響了起來，脆生生的聲音如珠落玉盤。莫初初挑了挑眉，放緩了腳步，細細聽著。

“秋水，這是鴛鴦。”聲音略帶蒼老，透著一股寵溺。

“鴛鴦是什麽？”

“在天願作比翼鳥，在地願為連理枝，鴛鴦是美好的象征。”略顯蒼老的聲音，笑意更深。

莫初初心中默念了一遍這句詩詞，唇角一勾，放輕腳步，朝聲音源頭走去。只見一偏僻的院子中，一約五十歲的老大娘，手中拿著刺繡，身邊蹲著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。

一老一少對著一塊刺繡，歡聲談笑。莫初初走到了跟前，老大娘才發覺了她的出現。

“姐姐？”小姑娘似乎沒有見過莫初初，卻一點都沒有怯意，仰起小臉，眨著眼看著她。

大娘卻是起身，朝莫初初福了福身：“見過世子妃。”許是上了年紀，聲音恭敬中帶著慈愛。莫初初搖了搖頭，看著大娘手中的繡布。

大娘似是王府中的老人了，當下會意，將手中的繡布遞了過去。道：“世子妃若是看得上眼，奴婢改日仔細繡一副，送到世子妃房中。”

奴婢？莫初初接過繡布，心中狐疑，似乎不太覺得眼前這位頭發略白的大娘是府中的下人。視線在繡布上一掃，止不住的讚嘆。

在天願作比翼鳥。

這一句話，烙印在莫初初心中，當下福了福身，道：“大娘，這是您親手所繡？不知可否向您請教一些。”刺繡這等事情，她從來未想過，但方才聽了那話，卻忽然動了心思。

大娘心中略驚，表面上卻未表現出來，行了更深得禮：“世子妃言重了，若這東西還入得了您的眼，想要什麽樣子的圖案，老奴繡好了給您送去便好了。”主子向下人請教東西，這可是從來都沒有過的事情。

此事若傳了出去，難保不會惹來禍端。大娘在王府中待久了，做事情自然而然的謹慎起來。

兩人推辭著，小姑娘眨著眼睛，看了看莫初初，又看了看大娘，脆生生道：“外婆，您方才說的鴛鴦……這位姐姐是不是想繡鴛鴦，送給她喜歡的人呀。”話語懵懂中透著真實，小姑娘已年滿十二歲，正是青澀懵懂的時期。

聽聞喜歡的人幾字，莫初初腦海中閃過宇文錦的身影，當下略微低頭，兀自紅了臉頰。

大娘恍然大悟地笑了笑，卻是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腦袋，道：“秋水，莫要胡亂猜測，快向世子妃道歉。”盡管秋水的話猜中了，謹慎起見，卻不可真的猜測主子的心思。

莫初初微嘆了口氣，半彎著身體，伸手在小姑娘鼻上輕輕刮了一下，笑著問道：“小朋友，和姐姐一起學習刺繡怎麽樣，教你外婆教我們繡鴛鴦。”聲音輕快。

大娘有些過於謹慎了，莫初初雖不是不習慣，卻不是很自在。況且可說出“在天願作比翼鳥”這樣的話的。應不是性格死板之人。她不過是在用這樣的方法，告訴大娘無需過於緊張罷了。

大娘乃是心思通透之人，又怎麽會聽不出她話中的意思。小姑娘揚起了笑臉，點了點頭：“好呀，姐姐是繡給哪位哥哥的？”仍是堅持著，她是繡給男子的。

莫初初不可置否，笑著不語。大娘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，看著莫初初，道：“世子妃既然想學，便要與其他學徒一樣，聽從老奴的建議。”這話說的足夠委婉，莫初初點了點頭。

“大娘，我大概要學多久才可以繡得出來？”若是時間太久，她可能堅持不下來。

三人從室外轉移到了屋子中，物種刺繡工具齊全，墻壁上掛著幾副成品刺繡，個個為精品。莫初初一一看著，忍不住讚嘆。

大娘倒了杯茶，放在桌上，面容帶笑：“這皆要看世子妃的悟性了，依老奴看，世子妃學成此道，應是不難。”話音落下，便見小姑娘搖了搖頭，似乎不讚同著。

莫初初拿起一根繡花針，湊近了看著芝麻大小的針孔，道：“不就是用這個東西穿針引線嗎，這有何難。”她未舞刀弄槍，繡花兒這等事，想必比舞刀弄槍簡單得多。

莫初初話音落下，只聽小姑娘輕笑了一聲，滿臉的驚訝。驚訝之後，卻又笑看著莫初初。

直到她真正拿著細小的針，在繡布上穿著，才讀懂小姑娘適才的笑意。

“嘶……”又是一針，插到了指腹上，莫初初下意識含住手指，待止了血，才繼續拿起針來。

反覆幾次，倒是習慣了紮到手指了。

“姐姐，你是這府裏的主子嗎？”小姑娘撐著下巴，眨著眼問著。

莫初初又一針紮到了自己手上，含著手指，心下微動。半響，放下手，搖了搖頭：“姐姐不是府裏的主子，不過是個普通的兒媳罷了。”聲音雖含著笑意，語氣卻帶了一絲感傷。

她並非是齊王府的主子，齊王府的主子乃是王爺王妃，甚至宇文錦，而她還算不上是真正的主人。

腦海中畫面一閃，竟閃到了昨日在王府門口，宇文擎那番略帶酸意的話語。

搖了搖頭，繼續繡著。卻聽大娘開了口：“世子妃，刺繡需要靜心，恕老奴多言，你現下的狀態，並不適合刺繡下去。”否則也只是多被紮到罷了。

大娘後半句沒有說出來，莫初初便沒有聽她的勸告。直到天色漸晚，暮色降臨，她指腹盡是針孔，才不甘的放下了繡花針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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